写作｜问路

齐鲁晚报·齐鲁壹点 李梦瑶 石晟(shíchéng)绮 小孟的“5元自助餐”登上全国热搜，也让济南柳行这个“城中村(chéngzhōngcūn)”再次进入大众视野(shìyě)。 跑外卖的小哥、开店的个体户、摆地摊的小贩、打零工的农民工、刚毕业的大学生……济南主城区的这个(zhègè)“城中村(chéngzhōngcūn)”，安顿了像(xiàng)店主小孟一样无数人的“城市梦”。 城市的“另(lìng)一个世界” 王志刚在柳行经营着一家小炒店(diàn)。5月(yuè)26日下午4时30分，他(tā)动作娴熟地洗菜切菜，案板上很快堆起青红交错的(de)辣椒段和蒜蓉，一切为晚上的生意做着准备。与此同时，妻子李楠正骑着电动车，带着刚放学的女儿小依穿过车水马龙，往店里赶。 李楠骑着车拐进小巷，出圈的“5元自助餐”就能在这条街上(jiēshàng)，店主小孟正在忙碌地炒着青菜，他的店5点开始营业。到了这条小巷子，仿佛进入了“另一个(yígè)世界”：一段不宽的路两边都是(shì)小摊点，花花绿绿的灯牌让本就狭小的通道(tōngdào)更显拥挤。再往里走，就是一片破旧的高矮不齐(bùqí)的简易楼房。日出日落之间，人们进进出出、匆匆忙忙。 这里是柳行，济南主城区为数不多(wéishùbùduō)的“城中村”，它与大明湖(dàmínghú)仅(jǐn)一街之隔；再向南望，是泉城广场，泉标若隐若现，每年春天，那里有大片郁金香盛开。 柳行这里看不到花，也闻不到花香，只能看到一些“原住民”用泡沫箱种的菜。即使是白天，阳光也有点显得不足。相邻的楼几乎(jīhū)贴面而立，“一线天”在这里是最平常不过(bùguò)的景色，晾衣绳与电缆线(diànlǎnxiàn)在楼间缠绕，像蜘蛛网一样。走进一栋院子里，一个大门内又分割出几个小门，外墙上(qiángshàng)贴满租房信息和提示(tíshì)语。 “原住民”杨伟民晚饭后坐在门口，和老街坊们聊着天，看着往来的(de)人群，这是他多(duō)年的习惯。杨伟民说(shuō)，20世纪八九十年代，柳行发展得还是很好的，“这里可以说是市中心，那时候济南北边的第一家电镀厂、第一家文教店、第一家汽车配件店都(dōu)在这里，平日里人来人往，别提多热闹。” 回忆起昔日(xīrì)的繁华，杨伟民嘴角露出一丝笑容。 后来(hòulái)，柳行就衰落了。周围(zhōuwéi)高楼建起(jiànqǐ)，房价翻倍增长，但柳行还是那个柳行。于是，价格便宜、地理位置优越的这里，就成了“济漂”聚集地。 “我们这些原住民也都成了房东。”杨伟民把自家(zìjiā)的(de)房子隔成六个不到十平米的单间，自己家人住一层和二层，剩下四个房间全部出租，每间月租只要两百多。他又在门口一间(yījiān)小屋子，开了一家小商店。 “这个不大的地方住进了三万人(sānwànrén)，其中七成以上是外来务工者。”杨伟民说，“这里的人都(dōu)不容易，都是来城市讨生活的。” 傍晚时分，落日的余晖被挡在密密麻麻的房檐外，忙碌了一天(yītiān)的人们陆续“回巢”，柳行也(yě)开始了一天最热闹的时候。 “五元(wǔyuán)自助餐”已经开始忙碌了，店主小孟不断地接待着顾客，七菜一汤，自拿自取，自觉付款。因为(yīnwèi)上了热(rè)搜，不少人在附近或直播，或拍摄。 “这里白天没人，越晚越热闹。”王志刚夫妇的小炒店与小孟的5元自助快餐店(kuàicāndiàn)在同一条(yītiáo)小巷里，开(kāi)了刚刚两年，每天下午4点营业到凌晨。选择来(lái)柳行，一来是离女儿学校近，可以多陪陪她，二来是租金实在便宜，“小本生意嘛，”王志刚常念叨，“这个店虽然只有几平米，但月租才(cái)1300元，上哪找这么划算的”？ 晚上7时许，一辆面包车停在巷口，赵峰和几个工友跳下车，步履匆匆地钻进昏暗的(de)楼道。不久前，从德州来济南务工的赵峰在包工头的介绍下，住进了柳行。赵峰说，这两天工地收工早，难得能早点“回家(huíjiā)”。相比于“外面”的世界，早早(zǎozǎo)回到柳行更(gèng)让他感到踏实。 说是家(jiā)，其实不过是几张拼凑的床铺，屋子里连洗手间都没有，上厕所得去外面的公厕(gōngcè)。55岁的赵峰和工友两个人挤一张床，行李都是从老家带来的，能省则省。“虽然住宿条件也不算太好，但便宜(piányi)。” 离赵峰出租房(chūzūfáng)不远的地方，一楼是个电动自行车换(huàn)电站，外卖骑手阿辛正站在换电柜前，熟练地取出新电池。 柳行也被称为“外卖村”，围绕着骑手们的需求(xūqiú)，换(huàn)电站、修车铺、租车行挤满了街角。 阿辛跑外卖两年，平日里穿梭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之间，但他说，那些繁华与(yǔ)他无关(wúguān)。 “第一次跑单时，别人一天能送一百多单，我只能跑五六十。”阿辛苦(xīnkǔ)笑着摇头，“为了多赚点，每天早出晚归，除了送餐，几乎平时没离开过柳行。”说(shuō)到自己的住宿，房间小(xiǎo)、隔音差，“出来(chūlái)讨生活的人，哪还讲究习惯不习惯”。 便宜，是柳行最常被提及的词。一元一串的烧烤，十元一次的理发(lǐfà)，五块钱能吃饱的炒粉……用理发店老板(lǎobǎn)的话来说，符合这里的消费水平(xiāofèishuǐpíng)。 尽管如此，柳行却有着很完备的“生活圈”。这里有外面少有的自助洗衣店，七八台老式(lǎoshì)滚筒洗衣机轰隆作响(zuòxiǎng)；理发店的老板娘手法利落(lìluò)，十分钟就能搞定一个板寸；五金店里永远堆满零件，修车铺的师傅手上总沾着机油……小卖铺、澡堂、维修(wéixiū)店，这些不起眼的店铺，撑起了在外(zàiwài)打拼者最基础的生活需求。 “要用的、想买的，在村里都能(néng)找到。”阿辛说。 夜空里飘散着难得(nánde)的放松 王志刚熟练颠着炒勺，蓝色火苗上下乱窜(luàncuàn)。柳行(liǔxíng)的夜空里，飘散着难得的放松。 晚上9时许，小孟的“五元自助餐”早已卖完，他正打扫着(zhe)卫生准备(zhǔnbèi)手工。而此时的小炒店却忙得不可开交，八张折叠桌(zhédiézhuō)早已坐满，还有不少晚来的顾客拎(līn)着几根炸串排队。王志刚忙而不乱，李楠一边从桶里接着新鲜扎啤，一边招呼着客人入座。 阿辛回来后就没(méi)再出去跑单。今天，他和三个朋友约好了去摊上“改善生活”，“出门在外，必须(bìxū)交朋友，一个人多寂寞啊”。 “这是(shì)我们一天最轻松的时候。”阿辛指着(zhǐzhe)这一片聚在一起吃饭的人说，能坐到一起的，大家要么是老乡，要么是工友或同行。 同桌的张星是阿辛的发小，是来投奔阿辛一起送外卖的。“我们有人在(zài)饿了么，有的送京东(jīngdōng)，有的跑美团(měituán)。”阿辛笑着说，这不会影响到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(shàng)碰杯，“很少能看到穿着不同外卖平台的衣服的人坐在一起吧？” 不锈钢盆里的炒鸡刚端上桌，红亮的辣油就勾得人直咽(zhíyàn)口水，阿辛与朋友(péngyǒu)共同举杯。几天里跑单时的磕碰、被差评的委屈，都拉着(zhe)呱在热菜与凉啤酒化开了 —— 只有在这里，他们不用(bùyòng)绷紧神经看导航，不必对陌生人赔笑。 吃完饭的赵峰没有回到出租屋，因为那里实在太小(tàixiǎo)，两人一间，在里面转个身都(dōu)费劲。他喜欢在路边找个(zhǎogè)石阶坐着玩手机，鞋子一脱，再点上一支烟。这也是一天中独属于他的时间。 此时柳行的胡同里(lǐ)，还能听见有人(rén)跟着手机里的伴奏在唱歌。两个暂时没生意可做的人，在路灯下的一小片空地打起了羽毛球。 “这里是一个(yígè)可以暂时停靠的地方。”阿辛说。 喧嚣的时光总是很短暂(duǎnzàn)。 晚上10点40分许，7岁的小依已经困得直打哈欠，但妈妈还在忙碌(mánglù)着(zhe)，她只能安静地坐着，盯着妈妈在桌缝间穿梭的身影发呆。 “没有(méiyǒu)办法，”李楠说，平时晚上9点多有个空档，能把(bǎ)孩子送回家，但生意好的时候就没办法了。 “孩子是我们(wǒmen)最大的(de)奋斗的目标，再怎么累也值了。”李楠说，为了(wèile)让孩子上一个好的学校，他们才选择了柳行，虽然这里条件一般，但(dàn)距离孩子的学校近，可以更多地照顾孩子。“此前我们一直到处打工上班，更没时间陪着孩子。” 此时的(de)阿辛他们，又(yòu)聊到“找对象”的话题，声音也大了很多。“听说前面楼的那个兄弟和(hé)对象搬出去了，找了个房子住。”阿辛说着眼里闪着光，他也想在这里讨个老婆，走出城中村，“在这里待久了会慢慢磨掉心气(xīnqì)的”。 赵峰也不会在这里长住，工地的工期是(shì)两个月，下一站(yīzhàn)也不知道在哪儿。但唯一确定的是，家里的二儿子还没结婚，彩礼钱还没挣够。 杨伟民说：“这里的人，大部分都(dōu)是(shì)过客。即便待了十几年的老居民，离开，也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。” 当被问及为何不把这里的老房子卖掉，搬出去(bānchūqù)住，杨伟民说，“住惯(zhùguàn)了，也没有非要搬出的理由(lǐyóu)。这里生活挺便利，更何况还有柴米油盐要操持，住这里支出更少。” 小依终于要回家了(le)，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；阿辛们正在结账，他们明天还要(háiyào)早起跑单；赵峰也累了，起身准备(zhǔnbèi)回去睡觉；“五元自助餐”店主小孟，也已经躺在了床上…… 今夜(jīnyè)，他们的梦或许一样，抑或不一样。 柳行又重新(chóngxīn)回归安静。 不远处的(de)泉城广场，依然车水马龙。 （应受访者要求(yāoqiú)，文中人物为化名） 新闻线索报料(bàoliào)通道：应用市场下载“齐鲁壹点”APP，或搜索微信小程序“齐鲁壹点”，全省800位记者在线等(děng)你来报料！